中国彭水网◆汪 翔

秋天是熏人醉的，主色调是金色，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沉而稳稔，静而幽深，像极被烟火熏黄的腊味，香且入味。天空如蓝色的海洋，秋云似海洋中绽放的花朵，让人驻足遐思。秋天的味道，是成熟的味道，是丰收的味道，那味道醇香而甘甜。

黄澄澄的玉米绽开了笑脸，她早已成熟，然而还在不断生长，到了最后，玉米棒子再也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一头栽倒下来，倒挂在玉米秆上，看上去真的让人爱怜和喜悦。乡亲们一边掰玉米棒子，一边拉家常，小孩子也来帮忙。玉米在地里已经很干了，拉回来不用再晒，人家都堆了满满的一屋子，不会发霉，不会生虫子。新鲜的玉米棒子蒸好了，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咬上一口，咀嚼两下，满口都是香甜。用石碾碾碎，做成玉米糊和玉米粑，这就更香了，香了整个屋子，香了整个村庄，香了一个季节，这是我儿时记忆中的美味。

柿树红叶丹果，鲜丽悦目，柿叶可与枫叶比美，柿子橙红的色泽正是这个季节的流行“色号”，用手触摸，饱满而柔软，剥开外皮，果肉如果冻，味道甜如蜜，凉飕飕的，实在甘美极了，难怪宋代诗人张仲殊如此称美柿子：“味过华林芳蒂，色兼阳井沈朱，轻匀绛蜡裹团酥，不比人间甘露。”柿子吃法多多，脱涩吃脆酥利口，烘吃汁多甘甜，晒制的柿子饼香甜可口，将柿子饼放在冷水中搅拌，化成柿浆，可和蜂蜜媲美，别有风味。

鲜红饱满的石榴挂在枝头，让人爱怜。几个不安分的孩子，咧着嘴坏坏地笑着，那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让人眼馋。打开一个，顾不上染黄的手指，抠下几粒塞进嘴里嚼起来，甜中带点酸味的浆汁润在唇齿之间，满口生香。葡萄则静静垂挂在葡萄架下，像略施粉黛的少女，披着紫色面纱，挽着纱袖，相望着，羞涩着，阳光被纵横交错的藤蔓筛碎了，一地光影在葡萄园里摇晃闪烁。石榴可以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葡萄适宜慢慢的、细细的品味，轻放轻捏，轻含轻嚼。就如象棋和围棋，象棋是用手抓起车重重的拍在棋盘上，嘴里还要大喊道：“将！”围棋是用中指和食指轻轻夹住棋子，点在棋盘上。因此象棋是偏向俗的艺术，围棋是偏向雅的艺术，石榴是偏向俗的味道，葡萄是偏向雅的味道。我见过一种很优雅的吃法，骨瓷如玉，盛了一大串紫红带露的葡萄，旁边放一金边小碟。食者执牙签穿过葡萄，褪去外皮，刀分为两半，剔除籽，排列置小碟中，佐以红酒，细品慢啜。

花生是一路芳香。种子萌发时，是甜香；长出白白胖胖的嫩芽，是馨香；开花之时，是清香；果实慢慢在泥土下生长、饱满、成熟，香味日渐浓郁。叶片也很俊美，小巧玲珑的，是一端大一端小的椭圆形，像孔雀羽上的花瓣。花生刚刚从泥土里挖出来，浑身裹着厚厚的泥土，也完全不能遮住香味，顺手剥开几颗，带着红色果肉的花生米一下就蹦跳出来，像可爱的小精灵，小小的，圆嘟嘟的，放入口中，牙齿轻轻一咬，香浓的汁液一下子就占领了整个口腔，真是“一粒花生，满口留香”啊！

比花生更香的，也许只有桂花了。桂花香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堪称一绝。桂花树上密密麻麻的花粒，犹如落入凡尘的仙子，静雅默然，花香袭人。在桂花清影中一抬头，夜空明月高悬，思绪也随清风逶迤，莫不真是吴刚伐桂时，将一枝落入凡尘，才让世间有了这来自仙界的悠悠妙香。蜂蜜中的极品是桂花蜜，糕饼中的极品是桂花糕，那种清香，那种美味，我实在无法形容。

这时最热闹的是山地里的红薯，漫山遍野撒欢。记忆中，红薯可算是那个年代的主粮，秋收时节，人们家里都堆满了红薯，家家户户早晨都吃蒸红薯和薯粉糊，中午是薯丝饭，晚上是薯粉砣和薯粉丝，但我最喜欢的是烤红薯，吃起来特别香甜。每一次上学前，母亲都忘不了要烤一两个红薯放进我的书包里。一两节课下来，从书包里掏出烤红薯吃上几口，清香扑鼻，羡煞了班上同学。薯丝和薯粉丝是两个概念，薯丝是整个薯直接经薯丝刨刨出来的，晒干就是薯丝了，薯粉丝则要经过多道工序。将生薯捣成细沫状，用薯荡滤薯粉，滤过的薯粉漂白晒干，漏成薯粉丝，趁热捞起摊在晒簟上，趁夜冻泡，大寒大热间被阳光烘干，这样的薯粉丝够味儿，炖上什么都好。当然如果是薯粉丝炖蘑菇，再放几片熏肉，在我看来就是人间最美味了。说到蘑菇，也是秋季的蘑菇味道最美，秋季也是最适宜采蘑菇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