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彭水网◆ 金 鋆

今年夏天来得特别晚，乍暧还寒的天气加上绵绵的阴雨，让我的心也潮湿着。父亲，您的伤腿还会在这阴郁的天气里阵阵发疼吗？

1998年，我毕业分配庙池村小担任负责人，我感受到您长舒一口气的轻松，可是命运很会给我们开玩笑。

十月一日（国庆节）清早，还在酣睡的我被邻居小外甥声嘶力竭地呼叫声惊醒，我连衣服都没披就寻声赶去。被压在大树下的您面色凝重，您坚毅的脸上流露出伤痛的恐慌，几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终究没滑下瘦削的脸庞，嘴里发出我从没听到过的呻吟那瞬间，我感到了事情的不妙，“爸……”只感觉一阵眩晕，我强忍内心的伤痛和焦灼，咬住嘴唇，和闻讯赶来的邻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挪开了那棵让我憎恨一辈子的大树。您那明显变形的腿告诉我们，正值壮年的您注定下半辈子将落下终生的残疾。

二百一十天里，您寂寞地躺在病床上，季节的轮回让您在守望中盼来了“五一”长假。那天我搀着您来到院坝时，看着您略显发胖的脸上显露出久违的阳光，蓬乱的头发中有几根银发格外耀眼，那是对生命的守候，那是对岁月的珍藏，那是对亲情的珍视，那是对伤痛的记忆。不知几时掉了一颗大牙，让您说话不太自然方便，可总能感觉到您想对我诉说的欲望，也许是不放心涉世不深的我，也许是想看看今后不能再站立的讲台和曾让您欢喜与懊恼的学生们，也许是对生命的另一种理解和尊重。

屋后的大树上，竟出现了一只好久未曾见过的乌鸦扑楞着翅膀，向树梢奋力飞去，我懒得去理会。我想陪陪您留住春天最后一点绿意，我想听听您藏在嘴边无人聆听的凄苦，我想揉揉您已经变形的残腿，因为我看到了那只反哺的小鸦又飞出巢了……

因腿残退休在家的您常会因下雨右脚就无缘无故地疼痛。2005年5月，您不幸患上腰椎间盘突出，本已伤残的病腿让您再次承受钻心般地刺痛。那次我扶着您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分明感受到了您挺拔的脊梁已然不再坚强，我当上您的临时拐杖，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您两步一停地走向医院，这时我看到您饱经风霜的脸有些许憔悴，斑白的双鬓掩盖不了您内心的落寞和惆怅。我握住您长满老茧的树皮般的大手，那双手粗糙得让我觉得那是陈秉正的手，刺痛着我涌动的心：我何曾握过这双给予我生命、力量和希望的大手？我何曾扶着您略显佝偻的病体？自责的泪水里，我仿佛又看到您为家人生计而操劳的奔波，为学生前程而独守窗下的倦容。当然更少不了1992年我因不懂事而被迫转回母校就读的无奈，少不了1995年那个春夏您为我每天变花样煮好的饭菜和每晚陪我复习到十一二点的欣慰，少不了2004年您拖着病腿服侍被毒蛇咬伤在床的母亲的无怨无悔，还有……此刻我好希望生病的不是您，而是没能为您分担一点负担的我，我好恨自己的一味索取的无知，好悔自己亲情空白的无耻。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和着雨和汗的泪水在脸颊肆意流淌，我悄悄拭去泪痕时，却不经意看到您竟也眼圈红了，是伤痛？还是心痛？

电话成了我们主要沟通方式，一年半载才回家一趟的我常在梦中有您的影子，我幡然发现“父亲爱的是儿子本人，儿子的爱则是对父亲的回忆”。

白天还在田里劳作的您现在肯定已然入睡。《父亲》还在轻唱，窗外又开始下起了小雨，但愿不会让您从熟睡中疼醒过来，因为明天您还得蹒跚行走于满是泥泞的山路，和乡亲们一道去集体土地里干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如果您脚又疼痛时，请您告诉我，我愿永远当您的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