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一盏灯光，带来的不只是明亮。——我以为。

那时，我和妻子在一座小山村教书，回一趟县城乘车也要两个多小时。那年初冬，我到县城参加一个会议。黄昏时候，忽然接到电话，说妻子生产了。我当爸爸了！我不能自己，恨不得长个翅膀飞到妻子的身边。但是，那是八十年代末，班车只有白天两趟，晚上是没有车的。这怎么办呢？我决心走回学校去。

山高林密，野兽出没，独身行走，危险极大。为了安全起见，我从一个柴草垛上抽了一根柞木棒子，拎着棒子壮胆赶路。

公路是随着山势修的，高高低低，弯来弯去的。很多时候，人必须在树林里穿行。浓密的树林里没有什么月光。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暗影——心底担心着那暗处会不会有野兽的眼睛。为了提防路旁的野兽，我握着木棒走在路的中央。山风刮来，树叶互相撞击着，飒飒有声，像潮水般向我罩过来。

每过五六里路就有一座村庄，希望着有灯光，这样心里踏实些，但是走过了几个村庄，一线灯光也没有。村民习惯了日落而息，他们早已睡去了。

前面一个黑黢黢的影子罩在路上，应该又到了一个村庄，我的心轻松了些。人一踏上村前的石桥，一个黑影蹿了出来。我吓得一矮身，棒子横扫了出去。“汪——”一声惨叫，是一只狗。这狗声大概是一个信号，整个村子里吠声一片，有几只狗又蹿到了跟前。我急忙从地上摸石头砸，用棒子敲，击退前面的狗。我不敢恋战，边舞棒子，边贴着墙壁挪动。我不敢跑，只是盯着虎视眈眈的狗，悄悄地退。等到我穿过这个村子，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襟。

半夜时候，又一道黑影扑上前来。狼！我抡起棒子就打。那狼往后一撤，摇起了尾巴。嗯，不是狼，是老钟叔家的大黄狗。一道灯光从弯道里转过来，是老钟叔和他的儿子。我的心一松，扔下木棒，跑到他的面前。老钟叔说：“听说你要回来，我们专门来接你。”

回到学校已经是凌晨四点，看到妻子和熟睡的女儿，我比什么时候都感到温暖和踏实。

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但是那夜的经历到今天依然历历在目，黑夜中的那盏灯光更是让我无法忘怀。深山里生活的那些年，如果没有老钟叔他们的照顾，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熬过——女儿也还是老钟叔的老婆一手接到世界上来的。现在，我早就离开了那所小学，但是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带着妻子和女儿到那所小学看看，看看老钟叔。

◆章中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