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公家走出，他显得很疲惫又有些羞愧，隐约还夹杂着兴奋。他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两百块钱，趁着忽闪的灯走出了巷子。

那两百块钱是他外公给的，老人让他好好读书。起先他不收，但老人说：“现在这是贷款，以后要收利息的。”他想，好吧！那就收吧！老人退出房间，他原本理清的画画思路被那馅饼似的两百块钱搅乱了。他望着那两百块钱发愣，开始怀疑这钱的用意，为什么要给这钱？

后来他想到了，他要参加一个比赛，比赛的奖品就是两百块。一定是了，那老头一定是觉得我赢不了，才拿这钱来羞辱我的。于是乎他愤怒了，猩红的双眸死死地盯着那两张百元大钞。

他慢慢冷静了下来，外面响起了嘈杂的电视声响。外公在看《白娘子传》，不过不是看是听。他看不见，所以一放就是好几遍，反反复复总是那几章。他透过门缝望着外公的脸出神，想起了一些事。

从前听母亲说，是外公领着他学会了走路，在那个伴着蝉鸣和蜻蜓的下午。祖孙俩在乡小学的门口，里面正举办着庆祝六一的活动，没有哪一个孩子会在热闹面前无动于衷。外公也把他那点小心思尽收眼底，于是乎他发话了，想去？那就自己走着去，我不得牵你。到底是里面的热闹吸引力太大，还是外公的话刺激到了他？他不知道。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早上还赖着要抱的他，现在已经可以踏出了第一步。

除此之外，他还记得有一年，同样是夏天，他因踩滑被石块切掉了半块肉。他吓傻了，忘记了哭也忘记了喊。只瞪大眼看着不断渗出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仿佛受伤的不是他。当外公反应过来，他连跺地，还连喊：“来，快过来，拿药来。”大家伙才反应过来，拿药的拿药，上药的上药，也多亏了外公伤口才未发炎。

这些，他还是很感激他外公的。

可是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要给钱？呼吸机响了，外婆要输氧了。吵闹的声音将他拉回，客厅原本的宁静被嘈杂挤出。他已无法安心作画了，他原本弯曲的身体也越发地倾斜，瞄着眼向外看，他看见外公颤颤巍巍地起身扶外婆去输氧。外婆是个爱念叨的女人，这不，又开始了。只是没说两句就被外公厉声喝止：“悄悄地，外孙好不容易才来一次，莫吵到他。”两个老人慢慢挪出了客厅。后面的话他没有听到，也不愿意听到。

他关上门，转身，旋即坐到了板凳上，泪流满面。许是因为羞愧，许是因为感动。晚饭是外公做的，并不好吃，但看着两位老人期许的脸，他硬生生干了两大碗，抢着洗了碗，打扫了厨房，随便找了个夜深该走了的理由，落荒而逃。

那天，他成长了，明白了常回家，明白了不能将近在咫尺的关系却抛向咫尺天涯。

◆田芳仪 彭水民族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