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彭水网◆章中林

又是天寒地冻的日子，尽管阳光带着些暖意，但是这种暖也只能在朝阳的地方才能有一点感觉。你若是站在某个树荫下，那凄寒就像虫子一样噬咬着你，让你急于逃离。路边的野菊没有了秋日的张扬，枝干耷拉着，连叶子也纷披了。面对着即将逝去的野菊，就连南归的大雁也似乎在为它哀鸣。

野菊最好的时光，当是在秋天。那时的野菊枝繁叶茂，黄花如烛，明艳可人。它就像高傲的云雀，叫着闹着，引得多少人折腰。李峤面对菊的繁盛，赞道：“玉律三秋暮，金精九日开。荣舒洛媛浦，香泛野人杯。靃靡寒潭侧，丰茸晓岸隈。黄花今日晚，无复白衣来。”沈周则为野菊的节气而称赏：“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由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而曹雪芹则依菊香而饮，忘情吟诗：“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细细点数，有多少文人骚客，为它的傲霜独立的英姿而歌，而舞呢？菊花一季的辉煌，尽管短暂，不也换来了众生的侧目吗？

而一跨入冬，那曾经的青春岁月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远去了。这时，野菊就像被人遗忘的歌者，委顿寥落塌败，以致寂然无声了。人总是喜欢追逐那些美好，而对贴近地面的落寞背影，是不会用心的——这是不是人的一种本性呢？

我想，当是如此吧，不然，怎么就没有几首诗来写一写残败的菊花呢？只记得秋瑾曾为残菊写过一首诗，值得一读：“岭梅开后晓风寒，几度添衣怕倚栏。残菊犹能傲霜雪，休将白眼向人看。”冬天的野菊让人轻视当是不争的现实吧。你看，这菊花，枝折了，露出嶙峋的筋骨；叶薄了，就像一张白纸；花儿更是惨凄，金黄几乎褪尽，只有煞白，哪里还能看出它深秋时的明艳照人呢。一阵风过，就像被暴风雨打击过的麻雀，直楞着翅膀，在寒风中瑟缩着，发出戚戚然的哀鸣。

这样一个败坏的形象，我想，是没有多少人愿意看到的。但是，我们的目光不能停止在这样的一个表象上。生命的归宿就是死亡，这是谁也逃脱不了的。生命，它有鼎盛如花的美妙时光，也必然有寂寂无声的暗淡岁月，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直面的现实。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人生的每一个阶段，让自已活出一个样子来，不要等到逝去了才空自叹息。这一点，我以为，野菊不但做到了，而且做得漂亮惊艳。

面对死亡，野菊退缩了吗？没有！它始终昂着那不屈的头颅。你看，尽管枝折了，它却依然直刺苍穹；尽管叶萎了，它却依然张开如掌；尽管花败了，它却依然傲立枝头……只要生命还在，我就要拥抱阳光；只要生命还在，我就要呐喊。有什么生命在即将逝去的时刻，能像野菊一样，依然把自己的生命抬升到如此的高度呢？没有！我想也只有野菊吧。生命终将离开，即便下一刻生命消失，我也要笑着离开。我想，这就是冬天的野菊发出铮铮的誓言吧。

凝望着渐渐远去的野菊背影，我忽然有一种深深地感动。滴水终入海，叶落总归根。一个生命总有逝去的那一天，对于我们应该如何面对呢？野菊用它那坚定的脚步，昂扬的姿态，给了我们一个响亮的回答——生命是出膛的利箭，每时每刻都是现场直播，没有时间让我们停下脚步做一个彩排，因此，我们必须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绽放出生命应有的光华，哪怕下一刻就要逝去，我也应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啊，残冬里的野菊，我的生命之师，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