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是一个拟声词
惊蛰是一个拟声词,但它又不是一个普通的拟声词。它像是有孙行者的七十二般变化,时而曲曲,时而啾啾,时而潺潺,时而哗哗,时而滴滴答答,时而窸窸窣窣……不由让人联想到清代林嗣环的那篇《口技》。京中有善口技者,大自然中亦有。
惊蛰的“惊”有惊醒之意,而“蛰”为藏伏,概指入冬时节蛰伏于地底的虫蚁。惊蛰雷动,当轰隆隆的雷声穿破长空,撕裂行云,响彻大地的同时,也震醒了地底蜗居的百虫。它们争相爬出地面,接过绵绵细雨,洗脸、刷牙,准备迎接、拥抱又一年的春天。
勤劳的蚯蚓化身地龙,把土松了松;冬眠的山蛙感受到了“封印”的松动,慢慢地苏醒了过来。蜜蜂、草蛉、蝴蝶、黄蜂也开始变得活跃,或飞舞于枝头,或穿行于菜畦。气温回升时,紧随着出动的还有蛇,绿色的,灰色的,银色的,黑色的,总在不经意间吓人们一跳。
城市与乡村,有树的地方常有鸟的叫声,从早上四五点就开始吟唱,到六七点才暂停,正应了一句老话“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只是不知道被吃的虫子为啥想不开,早早地起来干什么?
溪水清流婉转,与石头碰拳、击掌,发出琤琤淙淙的声响,消失了一冬的竹节鱼、小河虾不知从哪个洞里哪块石板下钻了出来。与它们一同闻声而至的还有泥鳅和黄鳝,套用时下流行的话说这些家伙“又菜又爱玩”,一惊一乍的,一点都不稳重,遇有风吹草动,贴着溪坑底部如箭矢掠过,把泥沙和枯叶搅得天翻地覆,大有“尘土飞扬,硝烟弥漫”的阵仗。很快,寂静了许久的小溪再度恢复了往日的热闹。鸭子、大鹅听见动静,呆头呆脑地跑过来围观,嫌在埠头边、石驳坎上看不分明,还直愣愣地跳入水中。于是,春天的生机与活力顺着荡起的一圈圈涟漪弥散开来。
若是你足够留心,观察足够细致,会发现惊蛰时节醒来的不只有动物,还有草木植被。不同于“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在农村,随便觅一块田,觅一座山,都能瞧见草儿密密向上生长的样貌,初时短短的,软软的,毛茸茸的,长着长着,就变得深浓起来,显眼得很。
扑哧,扑哧,扑哧……玉兰树枝头,梅树枝头,桃树枝头,李树枝头,花儿一朵接着一朵绽放,像笑意从窈窕淑女捂着的嘴边漏了出来。刚开始是单声部,但很快变成了二重唱,旋即又变成了三重唱、四重唱、六重唱,煞是壮观。
就连四季常青的樟树,也在悄悄地用新叶替换陈叶。风一吹,层层叠叠的叶子如浪花翻涌,露出新旧交替的痕迹;雨一下,樟树果果随之掉落,发出簌簌的声响,落得满地都是,有时还劈头盖脸砸下,惹来骑车人和环卫工人的一声“讨厌”。
女儿也趁这个时候来凑热闹,半夜里,三更天,不时怪叫几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而她又沉沉睡去。她是睡了,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打开搜索软件。自打女儿出生以来,搜索软件我用得特别勤快,恨不得每一声啼哭背后都有一个标准答案。经查阅,得知尖叫期是婴儿学习说话的预备期,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就像歌唱家练习歌唱之前总要先吊嗓子一样,女儿在清晰地喊出“爸爸”“妈妈”之前,多半也是从含糊的b-a-m-a开始的。用保湿纸巾将她嘴角的奶渍擦去,看着她恬谧入睡,而她竟还我以微笑,还发出响亮的笑声。虽知她是无意识的,但我还是满心欢喜。
春风十里不如你。这一刻,拟声词又从物候切换到了万物之灵的人身上。